金以林：历史研究是最好的职业

 

「每天只需要读自己喜欢的书，写喜欢的文章，还有人给一份工钱。这不是天下最好的职业吗？」在书柜围成「几」字形的办公室里，金以林笑对笔者说。 

金以林，1967年生於北京，主攻民国史，著有《国民党高层的派系政治：蒋介石「最高领袖」地位是如何确立的》、《近代中国大学研究》等，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。与笔者聊起自己的研究生涯，金以林表示，历史研究是自己最大的爱好，并愿意为此「享受一生」。 

把爱好当职业是最大幸福 

金以林对历史研究的兴趣要追溯到中学时代。当同学间流行看小说的时候，他却喜欢看全国政协编的《文史资料选辑》。现在他和父亲金冲及两人的藏书，全部加起来有80多米长的书柜，平均每个书柜6层，藏书2万余册。
 

上世纪80年代，内地「学好数理化，走遍天下都不怕」风气盛行，金冲及也想让儿子选读理工科。一是远离政治，二是无论什么时代永远都能找到饭碗。金以林则遵循兴趣，选了历史专业，分别在中国人民大学、香港大学、新加坡国立大学获得学士、硕士、博士学位，并以历史研究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。 

父亲金冲及在中共党史研究方面贡献卓越，主编有毛泽东、周恩来、刘少奇、朱德等人的传记，被誉为「最权威的版本」。「父亲研究中共党史，而我对共产党的『对立面』更感兴趣。」金以林说。 

金以林30岁就参与《中华民国史》的编写工作。而《国民党高层的派系政治：蒋介石「最高领袖」地位是如何确立的》一书，确立了他在内地国民党史研究的地位。 

金以林告诉笔者，历史研究是他的至高乐趣。就像有人拼命赚钱为的是去海边度假、晒太阳、钓鱼，而他就是那每天晒太阳、海钓的渔翁，不用花钱，还能以乐趣为生。实际上，金以林的这一「爱好」有时也让他「破费」不少。2002年，金以林第一次到台湾学术交流四个月，买书花了8000多美元。最终将300公斤的书寄回北京，25公斤一箱邮费就1000多台币。几乎就是搬回了一个小图书馆。 

在一堆文献资料中发现别人不知道的事儿，是金以林研究中最享受的时刻。「蒋介石跟宋美龄两人之间曾为某件事说了什么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。但是你看了蒋介石日记，再去看宋美龄和他的往来函电，就会发现其中真有故事，原来他们两人也会吵架。」 

当然，「历史八卦」只是研究中最浅显的层次。如果能够通晓古今中外，以史为鉴，才有价值；只有像毛泽东那样熟读历史，治国理政，那才是大牛。金以林认为，第一层次只是满足个人的喜好；能达到第二重境界，留下的研究成果才有一定的价值；真正达到第三重境界，古往今来的人不多。 

历史学者是厨师档案是食材 

在金以林眼中，文献资料就是食材，历史研究者则是厨子。历史学家能否做出「美味佳肴」，接触最原始、最核心的历史档案资料十分关键。 

「我很幸运，研究国民党史，赶上了『最开放』的时代。」金以林说。上世界90年代中期以后，台湾进入「李登辉时代」，国民党的档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公开。2002年，金以林第一次去台湾。国民党党史馆藏档案全部对公众开放。金以林注意到，其中有大量国共合作时期的档案，比如毛泽东代理过国民党中宣部部长，他就调阅了许多相关文献，都是毛的亲笔原件，十分珍贵。
 

如今，身为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的金以林，近些年来的工作便是「为厨子们寻找新鲜食材」。2006年，蒋介石日记在史丹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公开。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先后派了十几个人去抄录。金以林也去抄了五星期：「从那时候起，我们研究所就格外关注海外历史文献的收集工作。」 

2012年，金以林开始负责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「近代中国海外珍稀文献收集」项目。该项目主要是收集散落在世界各地公私机构收藏的有关近代史档案，经整理编目后开放给内地学者研究。 

目前，该项目已复制国民党党史馆的近百万页档案。其中包括抗战时期国防最高委员会的档案30多万页。「这对抗战研究来说必不可少。国防最高委员会是战时最高军事决策机构，它是如何运作的，如何处理方方面面的问题，对学者做抗战研究十分有帮助。」金以林说。 

金以林现在正关注的一个档案项目，就是复制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保存的顾维钧档案。顾维钧留下了近400箱档案。他生前捐了240箱档案给哥大，后来家属又捐了100多箱。生前所捐240多箱档案曾有过一个简单的编目，提供给学者使用，后捐的100多箱档案始终没有开放过。除了公众熟知的1918年参加巴黎和会，「九一八」事变后陪同李顿调查团到东北，顾维钧还参与过许多不为人知而又深刻影响历史发展的故事，是历史研究绝佳的「食材」。

「历史档案一定要开放，开放，开放。靠材料垄断来做学问挺没劲的，有点好东西藏着掖着，这是『土』想法。」金以林说。 

金门四代治史

北京、香港、新加坡，金以林三地求学，但是在自己的心目中，导师一直都是父亲。金以林的父亲金冲及是新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先驱，在辛亥革命、中共党史研究领域成绩斐然。「我自知很难超越父亲，虽然历史研究是我们共同的职业，都抱有浓厚的兴趣，但与他们那一代学者相比，却少了一份不顾一切的忘我执着与苦干精神。」金以林自谦道。 

金以林表示自己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。其中一点非常重要，做历史研究虽然源於兴趣，但真是要做到一流，还是要下很多苦工夫。比如研究民国史，要想取得更好的成果，同样需要熟悉古代史和全球学者的研究现状。  

金门四代都治史。祖父金雄白，民国时期的报人，曾写过《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》，该书目前仍是研究汪伪政府最重要的一手史料。父亲金冲及是中国近代史研究的翘楚。金以林，在国民党史和民国教育史研究领域颇有建树。如今，金以林的儿子即将从复旦大学历史系本科毕业，保送到北京大学历史系读硕士。 

 

编注：本文由香港《镜报》供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