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乡：从枫丹白露到老佛爷

夏日假期里去了趟法国。

在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下机桥，经接驳大巴进Terminal 3入境处，洗手排队。法国人真是豪气又自信，连张入境卡及海关申报表都不用填，警官打开护照，对看了一下证件照和入关人，盖章放行。抬手看了一下表，正如入境指示牌上所题，整个过程需时不足10分钟。

在酒店洗梳完毕欲外出用餐前，问了一下前台一位俊朗的青年，关于枫丹白露的情况及行走路线。枫丹白露离巴黎有好几十英里，非自己开车的话要搭火车及汽车，若加上游玩，半日之内恐难成行。周末或假日出游，已是法国人的生活方式，即便是低端阶层也不例外，再不济就自备食物。枫丹白露，连这位巴黎青年也未去过，可见并不热门。据说如今的枫丹白露，已成了树林野营的去处，暂且搁下罢。

法文Fantainebleau，字面上有靓泉之意。枫丹白露，是散文大家朱自清先生的译笔。音韵上很相近，大概属音译。无暇考证朱先生的游欧经历，应该去过法兰西，或访过Fantainebleau 。据笔者观察法国多梧桐树，其叶颇似枫叶，许多宫殿包括凡尔赛宫的园林，梧桐是主要植林。至于旧皇宫Fantainbleau 是否有丹枫，夏日里亦难以证实。朱先生的枫丹白露，既是音译：落泉音似枫丹，又有意译：白露对意清泉，抑或进一步还有似枫叶的形译。还是甭去了，留下昔日里对枫丹白露诗情画意般的遐想，至永远罢。

前辈文人即便对国外地物的译名，亦处处透着诗情画意，尽显我中华数千年文化之底蕴。如巴黎具众多名牌总号的林荫大道香榭丽舍Champs Elysees，据说出自大画家徐悲鸿的译笔。而意大利的艺术城拂洛伦撒Florance，亦曾被诗人徐志摩译为翡冷翠。多富有诗情画意。插一段小故事，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可口可乐在上海开始生产，初时汉名为“蝌蝌啃蜡”，像蝌蚪晒干后的中成药，销路是一蹋糊涂；后由在英上海教授蒋彝译作“可口可乐”，似入口极爽，乃销路大增。比较近的如华裔美国教授赵浩生，将女孩子身着的超短裙译为“迷你裙”，实在灵现神传。

一日，从蓬皮杜艺术中心出来沿街晃悠，被巴黎歌剧院宏伟精美的建筑及雕塑所吸引，于是围着这座宫殿式圆形巨厦漫步品赏。这是巴黎极其繁忙的地界，走到歌剧院背后忽见几辆带有中文字的旅游大巴停在街沿。中国游客也来听法国歌剧？非也。只见男女同胞们（抱歉把女同胞置后了，其实多为女游客），手摞多个带有名牌字样的购物袋，欢天喜地、左右平衡颠颠巍巍走向汽车。一位蛮有身板的小老太，持六七个袋子边走边语“到处都是中国银（人）”。笔者边看边行，抬眼街头大厦一块招牌：Galeries Lafayette 。老佛爷（百货）！Galeries有画廊、柱廊等意，Lafayette就是拉法叶，大概与蒋经国李登辉时期的法国拉法叶军舰购案的那个拉法叶同名。拉法叶怎么就变成了老佛爷？对着Lafayette 反复慢念几遍，还真与老佛爷有几分转环音似，但更像是顽童痞生在戏念法文名。

老佛爷这个名号，如今在华人中响当当的很，从而使Lafayette 集团在北京上海的分号名为“巴黎春天”反显得不伦不类。重要的是，中国地界的商店里卖出的法国名牌国人信不过。店内层层柱廊灯火辉煌，真像个宫殿式的大歌剧院，彩色玻璃美妙图像的巨大穹顶，把个商场装扮得美轮美奂。店内有华语导购服务，笔者观察顾客，华人约占了2-3成以上，但各部收银处却基本是华人在排队付款划卡。先不必忙着议论老佛爷的译法。富起来的中国人来法国巴黎，不到老佛爷买几样正宗法国高档名牌（其实店内有不少 made in china），别说他/她的内地亲友不答应，恐怕他/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。要是旅行社不安排这档节目，岂不冒被人唾骂之险，日后的生意会受影响。这是内地游客必拜之地，故称其为老佛爷倒是很贴切。老佛爷这个译名一定出自某文人之手，很是传神，更易土豪们朗朗上口，一般人要译成那样恐怕力有不逮。

法兰西的确是个美丽的国度，前辈们对法国地名诗情画意般的美妙命名，文采飞扬且流传久远，以至于在游客脑海里留下的尽是以中译名为标志的印象。从枫丹白露到老佛爷，中国人从诗情画意走向了粗俗，从文化中国品味转变为拜金挥霍及土豪气。其实，老佛爷的称呼也是反映内地社会现实的一种文化现象，传统中国文化的品味正在无可奈何地逐渐消失。